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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   女殃神沈靜

話說張三等人在落鳳坡遇襲,對方祭出霹靂降魔彈

。眾人在魔域演練時曾吃過此寶的大虧,知道乃是佛門神尼一音大師所煉之寶。一音得道數百年,眾人看這名女子如此年輕,卻擁有霹靂降魔彈,必是一音的得意弟子沈靜。此女二世修為,道術通玄,性烈如火、脾氣大、心眼小,專與異派人士為敵,一言不合就痛下殺手,出了名的狠心辣手,有女殃神之稱。

張三見遭遇強敵,今日絕難善了,於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嚴陣以待。此時眾人聚在一起,內有小墨子的闍黎珠,外有張三的魔幡和如花的靈符守護,見霹靂降魔彈打到,如花不敢大意,急忙祭出兩張高階五雷符,兩相一接觸,首先聽到極強烈的爆炸聲,五雷符所化的雷火竟被降魔彈消滅,緊接著”啵”的一聲,數尺厚的土牆剎時崩潰成沙,眾人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來,像轉風車似的被逼退了數十丈,還好魔幡和闍黎珠無損,大家才未受傷。

李四的飛刀原本在空中尋找大衍神雷的母火,此時被他召回,轉向沈靜急攻而去。沈靜冷笑道,”破銅爛鐵也拿出來丟人現眼!”左肩一晃,放出牟尼劍擋住飛刀,一來一往在空中捉對廝殺起來。

沈靜嘴上說的輕鬆,眼見師父新賜的霹靂降魔彈竟被敵人擋下,亦是暗暗心驚。一面指揮牟尼劍纏住飛刀,一面手搯靈訣,打算施展另一降魔之寶---瑪尼石。

準備停當之後,一個紫色錐形晶光從沈靜手中飛出,朝張三的魔幡打去。如花見狀又丟出一張後土符,心想先擋上一擋再說,沒想到晶光來勢甚快,轉眼已到身前,後土符才剛剛凝結成牆就被一轟而散,只見密密麻麻的紫光宛如萬千細小的閃電向魔幡猛刺,見縫就鑽,雖然尚未攻入寶光之內,如花已經覺得如遭電擊,全身麻痺,手腳逐漸不聽使喚,慌忙中瞧見闍黎珠寶光外有紫色錐形晶光一閃,隨即身外像正月放煙花似的萬炮齊發,震耳欲聾,霹靂煙光此起彼落,上下四方全被炮火包圍。

張三的情況也好不到那去。他口角流血,苦苦支撐

。如花叫了一聲,”師兄挺住!”倏地拿出壓箱底的救命法寶--高階大挪移符。她急唸咒語,咬破手指在符上又畫了一道符印,往外一甩,帶著眾人和小墨子瞬間移出了百丈之遠。如花唸咒未停,再次咬破手指,又祭出一張挪移符,隨即再次瞬移百來丈。

這招”符上加符”乃是如花修習<修羅秘文>時所領悟

,好處是效果加倍,壞處是極損精血。

為了逃避瑪尼石,如花一口氣連用了五張挪移符才勉強逃過一劫。她臉色慘白,全身虛脫,暫時已無力行法,若沈靜再打出霹靂降魔彈或瑪尼石,四人就要葬身落鳳坡。

如花喘著氣問張三道,”師兄,為什麼不用戰神刑天的法寶?”

張三道,”我們初得大有鐘、大有劍,尚未能隨心應用,師父交待過不能提前讓重寶現世,以免引來各派覬覦,為今之計只能用黑煞落神陣和賤婢一鬥了。”

語畢朝李四看了一眼,兩人心意相通,隨即隱身飛往高空行法,片刻之後落鳳坡上空佈滿烏雲、陰風怒嘯、黑霧迷漫、天昏地暗,四周異聲大作、時聞鬼哭,陣勢已然發動。

沈靜高聲笑道,”終於忍不住拿出那見不得人的玩意來啦,我最恨這種下三濫手段,本仙姑今天一定要消滅這群惡鬼,免得再去害人。”

說罷手上現出一個明如皓月的圓鏡,從中射出六道青光,粗才如指,每道光柱約六、七寸長,光芒並不強烈,青瑩瑩的甚是好看。

此時張三、李四早已佈置妥當,陣中伸手不見五指

,寒氣逼人,只聽見呼呼風響,厲嘯聲中現出個高約十丈的魔頭,齊齊怒吼朝沈靜飛撲而去。

沈靜見魔頭周身黑煙圍繞,口中狂噴綠涎,凶晴紅芒電射,一看便知是修道人元神煉成的魔鬼。一面將牟尼劍收回,身劍合一,護住自身,一面發動佛家伏魔法寶”六陽戮魔鏡”,手中圓鏡的六道青光迎向六個魔頭,有如長鯨吸水將魔頭緊緊吸住。

雙方動作極快,六魔躲避不及,青光正中面門。沈靜甚是得意,心想魔頭必被消滅無疑,沒想到六魔齊聲怒吼,周身黑光暴漲,堪堪將青光敵住,接著施展魔功,舞動長臂惡狠狠的向沈靜抓去。將沈靜鬧了個手忙腳亂,邊打邊罵。

小墨子在一旁擾敵,故意笑道,”佛門弟子嘴裏不幹不淨,妳平日有吃齋唸佛嗎?尼姑都是光頭,妳頭髮那麼長,又自稱仙姑,大概是青菜豆腐吃膩了,想還俗吧,假尼姑! !

沈靜聽了更是火冒三丈,口沫橫飛,愈罵愈難聽。

張三、李四見沈靜被小墨子氣的滿臉紫漲,忙秘召陣中主魔百年毒蟒從空中下擊。

只見一團血焰夾雜著無數金刀從天而降,空氣中迷漫著一股極濃厚的血腥氣味。李四又將飛刀祭出,直取沈靜雙腿,上下夾攻,殺她個措手不及。

沈靜見久攻敵人不下,自己好沒面子,一狠心揚手發出兩顆霹靂降魔彈,一丸正中淩空下擊的主魔,一丸擊向六魔,一時之間山搖地動,迅雷像連珠炮似的響個不停,滿空金霞電閃、雷火亂竄。

毒蟒主魔首當其衝,被震得翻滾倒飛數十裏之遠,在空中載浮載沈,了無生氣,血焰金刀也幾乎全被消滅。

六魔的下場更慘,護身煙光先被降魔彈震散,六陽戮魔鏡發出的青光再往身上一合,立刻被打回原形,縮成六個骷髏頭,嗚咽哀號飛回張三身邊。

黑煞落神陣被破,張三、李四心神俱裂,”哇”的一聲噴出兩口鮮血,還來不及收回七魔,人就已踉蹌倒地。

如花連忙喂二人服了靈丹,轉過頭對沈靜道,”我們與妳無冤無仇,非要趕盡殺絕嗎?”

沈靜不屑道,”魔教妖人死到臨頭還要廢話,是想要拖延時間等救兵嗎? 本仙姑今天定要你們神形皆滅

說完停了一停,眼露貪婪之色,看著小墨子脖子上的闍黎珠,笑道,”魔教妖人得死,那小猴子的寶珠毀了卻是可惜,不如給我

張三、李四自知再鬥下去絕無幸理,又看出沈靜覬覦小墨子的闍黎珠,決意破斧沈舟,拖延時間使出殺手鐧,拼著自殘也要給她一個厲害。於是一面暗運魔功,準備施展魔教秘傳”天魔解體大法”,一面假意求饒,高叫道,”仙姑饒命,我等願獻出陣旗,將所煉魔鬼毀棄,同時奉上法寶闍黎珠,只求仙姑成全我等兵解,投生後改邪歸正,絕不再入魔教。” 說完又咳出一口血。

如花聽張三、李四竟向沈靜求饒,還要獻出小墨子的法寶,急道,”師兄不可以,闍黎珠不能給她。”立即擋在小墨子身前。

沈靜二世修為,老謀深算,對張三之言半信半疑,

見如花的反應激烈,又不似作假,猶豫了一會兒,

正打算放出牟尼劍將如花殺死,再施法捉拿小墨子

,張三、李四的天魔解體大法已然發動。

只見兩人猛然伸出右手,死命抓住左臂用力一扯,

硬生生的將左臂齊肩扯斷,同時咬破舌尖,將一口鮮血噴到斷臂之上,只見一只手臂在血霧的簇擁下化為丈許長的血手,閃電般向沈靜抓去,另一只手則化為一片血光護住四人沖天而起,去勢極快,轉眼之間沒入雲層不見。

 

五十六   古魔之氣

如花第一次和沈靜鬥法以慘敗收場。

歸途中,如花用<修羅秘文>上的法術”魔尼聖訣”,

為張三、李四止血療傷,命是暫時保住了,兩人卻成了殘廢。一個時辰之後在一片血光的擁護下回到幽微魔域。

當晚如花到集聖樓見莫一濤,將過去幾天之事源源本本說了一遍。她最關心的是張三、李四的傷勢,擔心他們就此殘廢,偏偏莫一濤說兩人無礙,反而一再詳問常羊山尋寶之事,令如花極度不爽,於是冷冷的回道,”刑天地宮中裏的事,等師兄們醒來之後您再問吧,或是去問小墨子,我沒跟著進去,一概不知。”

莫一濤看著如花道,”汝此行落空了。”

如花道,”我沒有法寶無所謂,三師兄和四師兄呢? 您可有法子為他們接上斷臂? 那沈靜太可惡。可惜我修為不夠,否則一定要為師兄報仇。”

莫一濤大有深意的看了如花一眼道,”有機會的,汝和彼有得鬥哩。”

如花聽出他話中有話,想追問下去,又覺得莫一濤這人喜歡故作神秘、賣關子,討人厭的很,於是問題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
等如花走了之後,莫一濤喃喃自語道,”不在刑天地宮,難道是在那個地方?” 紅色煙光一閃,人已在幽微魔域數十裏之外,往西方疾飛而去。

第二天如花一大早就去看張三、李四。見二人躺在床上,臉色白滲滲的嚇人,心中極是愧疚,便道,”多謝師兄搭救,師妹欠你們一條命。”

張三歎了口氣道,”師妹沒受傷吧? 小墨子呢? ”

忽聽”叭”的一聲,小墨子已站在床前,說道,”在這兒呢!”

張三瞅了小墨子一眼道,”想嚇人啊? 我現在可禁不起嚇,既然來了還不趕快出來,還要等人請嗎?”

小墨子道,”嘿嘿,我也是剛剛才醒。”

李四道,”看你不像有傷的樣子。怎麼也昏迷了一整晚?”

小墨子道,”誰說我昏迷來著? 我睡了一整晚,不行嗎?”

張三道,”你倒是好福氣!”

小墨子道,”待會兒我去抓兩只靈鴙,請你們吃烤肉

,快些恢復體力。

張三笑道,”還是小墨子瞭解我們兄弟倆。”

如花忙道,”我也一道去。”

她趁打獵時問小墨子,”我擔心師兄們的傷勢,你看們的斷臂有沒有機會恢復?”

小墨子道,”據我所知,是有一些靈藥和法術可以接續殘肢,但是也要完整的手臂去接才行啊,他們的手臂都炸爛了,拿什麼接?”

如花皺眉道,”昨晚我問莫一濤,他只在乎刑天的法寶,對師兄的傷一點都不上心。什麼師父嘛!”

原來莫一濤兩日前和如花談完話之後,曾出宮打聽一處神秘的遠古魔教道場--鐵城山。回到幽微魔域後又施展無上魔法,顛倒陰陽,將此次出行的細節全部抹去,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。回來之後第一時間把如花叫去。

如花到了集聖樓,莫一濤煞有介事的在樓內樓外加上層層禁制,然後拿出一張地圖。如花見圖上簡簡單單畫了十多個山巒之形,周圍有三條大河交匯,圖上既無文字,亦未注明方位,便問道,”這畫的是那兒?”

莫一濤道,”是鐵城山!”

如花還在生莫一濤的氣,便直接了當回道,”沒聽過!

莫一濤道,”鐵城山是吾教最神秘的遠古道場,數千年前就已經存在。汝不是想要幫老三、老四接續斷臂嗎? 鐵城山內有汝需要之物。”

“真的嗎? 那太好了!”如花喜道。轉念一想,”為什麼莫一濤自己不去取,反而告訴我?” 她覺得事有蹊蹺,內情絕不單純,便單刀直入問道,”既然如此,您為什麼自己不去,卻對我說? “

莫一濤道,”因為只有汝才有可能進去,吾身上沒有古魔之氣,進不去。” 於是將三年多前發生在壽宴上的那段往事說了出來。

如花聽了既震驚又興奮,外加極度不爽。

興奮的是,”古魔之氣”聽起來十分了得,像是一種極為高深神秘的魔法,而且竟然連莫一濤都不會,不禁沾沾自喜。

震驚的是,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當年她與王柔鬥法的真相,原來竟有這種離奇之事。

不爽的是,自己竟然被瞞了三年。

”您為什麼瞞了我這麼久?” 如花問道。

莫一濤道,”因為當時還不便告訴汝。”

如花聽了更是火大,便道,”那麼現在是時候了? 為什麼?”

莫一濤又道,”吾當時不知道古魔之氣從何而來,後來反覆推算,竟得不到任何線索,原本吾猜想會不會來自刑天地宮? 但汝根本進不去,顯然古魔之氣與刑天無關,既然汝與刑天無緣,剩下的可能就是鐵城山。”

如花道,”那又怎樣?”

莫一濤道,”如果汝的古魔之氣來自鐵城山,那麼汝就是唯一能夠進山之人!因為只有身懷古魔之氣的人才能進,否則就算是大羅金仙都進不去。吾只想知道汝願不願意去。

如花正色道,”若是真能為師兄接續斷臂,我當然義不容辭,但問題是,鐵城山在那兒? 進去之後就一定保證找到靈藥?”

莫一濤道,”鐵城山說有就有,說無便無,沒有人知道在那兒,它可說是魔教中最神秘的存在。傳說中鐵城山內有三百世界,相隨心生,山上種種隨機變化,因人而異,每個人看到的、聽到的、遇到的都不盡相同,雖然汝身懷古魔之氣,能不能有此機緣上鐵城山 吾不敢說。要說難,可能比飛升九天仙府還難上百倍,要說易,就像回家一樣容易。若是有緣進去了,出不出得來亦是未知數。這一點汝要想清楚。

如花忙道,”這樣危險?”

莫一濤又道,”危不危險亦因人而異。鐵城山可以是世上最兇險的地方,比幽冥地獄還恐怖,但也可能是最安全之地,就算崑侖教主與各派長老合力,恐怕也無法撼動鐵城山一絲一毫。”

如花想了想又問,”那您說鐵城山上有接續斷臂之寶

,究竟是什麼?”

莫一濤搖頭道,”這吾無法回答。傳說中鐵城山要什麼有什麼,吾想區區斷臂要接上絕非難事,恐怕連斷了頭,鐵城山都有辦法可以接上。”

如花心中恨道,”你這不是放屁嗎? 原來你自己也沒有把握!”

回到西五閣,如花第一時間把鐵城山之事告訴小墨子。雖說莫一濤囑咐她不可將此事透露給第三人,但她想,小墨子是靈獸而非人族,不在此限,而且如果連小墨子都不可信,她還能相信誰呢?

第二日一早,如花對莫一濤說隨時出發。莫一濤聽了道,“昨日給妳的地圖是碧羅雪山,畫圖之人因一時貪看山中風景,無意之間進入一個人跡不到之地,當時只覺得萬般是那麼的真實,事後卻感到一切如夢幻泡影,無可追尋,只有身旁的一本經書證明自己曾經到過該處。”

七日之後,如花抵達碧羅雪山。

時值仲秋,高山中寒氣逼人,氣候多變難測,上一刻還是艷陽高照,睛空萬裏,轉眼之間風雲變色,飛雪漫天。

她走在山脊棧道,仰看白雪皚皚的山峰,只覺得天空晶瑩剔透,纖塵不染,像個極大的水晶盒內裝著一座又一座的雪山,有如童話世界神奇。

走著走著忽然刮起一陣強烈的西風,一團白雲隨風飄向正前方的山巔,在極高處舒卷開來,看上去像是一面大旗迎風招展,蔚為奇觀。一時風消旗散,滾滾白雲如波浪起伏,回蕩在眾山之間,岫雲排空,一望無際,壯麗無儔。

如花感歎大自然之神奇,心胸頓開,不覺引聲長嘯,加快腳步往山頂蹤去,欲登上最高處俯瞰雪山雲海。才上到一半,空中已是烏雲密佈,金蛇亂竄,雷轟隆,豆大的冰雹傾盆而下,鵝毛似的雪花四下飛舞,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,除了冰雪什麼也看不見,如花趕緊找了一處山洞藏身,不多時山頂一帶頓成銀色世界。

如花從小在山村長大,又曾在北蠻山絕頂住過兩年,自認是山裏通,卻從未見過變化如此快速的天氣,自歎自己是井底之蛙,天下之大無奇不有,謙卑之情油然而生。

一時雪霽放晴,氣溫驟升,冰雪消融,山間到處是飛泉瀑布,噴珠瀉玉,水聲淙淙,忽有彩虹橫空,霞蔚雲蒸,幻為異彩。如花見天色重現晶明,於是出洞賞景。往上仰望,盡是參天古樹、佳木蔥翠,時有彩鴙、藍鵲翩然而過,景色幽奇;俯視山下,多有瓊草琪花、繡原似錦。更有野驢、山鹿閑步在綠草如茵之間。

遠眺三江彙聚奔騰而澎湃,在陽光下有如三條金色的絲帶纏繞在群山之間,宛延向東伸展而去。

大水退盡之後,如花再次朝山頂走去,覺得有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輕鬆,與世無爭、無拘無束、沒有牽掛,沒有悲傷喜悅之情,也不存在報仇血恨、爭榮誇耀之心。世間一切盡皆與我無關,所有皆可放下。感覺身體比羽毛還輕,羽毛還有重量,飄起之後仍會落地,自己就像空氣一樣自由,無處不在。

抬頭見天空已不是天空,自心就是天空,身體就是山河大地,人與天合,天人為一。

不知不覺之中,如花已步上碧羅雪山之巔。但她並沒有看到雲海,也沒有見到遠方的群峰。在她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旗雲迎風飄揚。如花看著旗雲,微笑自若,彷彿山巔之上本來就應該有一面旗雲,再自然不過了。片刻之後,人與雲倆倆隱去不見。

碧羅雪山之上依舊是睛空朗朗,有一只雄鷹展翅乘風飛過。

 

 

五十七  吞魔童子

話說如花在碧羅雪山之巔心有所悟,乘旗雲來到一處所在,見自己身處一片花林之中,周圍有千百朵杏花迎風搖擺,彷彿花兒見有陌生人在此,不勝嬌羞。

如花感受到杏花之意,心想,”難道花也有情緒,也懂得喜怒哀樂?”上前細看,果然有的杏花見靠近,不禁枝椏低垂,一付害羞的模樣。如花愈看愈覺新鮮,深怕將花朵碰落枝頭。林中少說也有數百棵杏樹,地上竟連一朵落花也沒有,於是放慢腳步小心翼翼走在林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。

走在林中,如花覺得腳下的草地柔軟得有如棉絮一般,恨不得脫了鞋襪,赤足感受一下。下一刻果真鞋襪盡褪,雙腳頓時溫暖舒服已極,彷彿有萬千只小手在足底輕輕揉捏,渾身說不出的暢快。

愈往前走,如花愈覺得此處似曾相識。好像又回到了翠竹村外的杏花林,和小妹一同在林中玩耍嘻笑。

忽見不遠處有東西放光,走近一看,原來樹枝上吊著一條用樹葉和花瓣織成的短裙,和一件同樣材料的雲肩,彩繡輝煌,寶光隱隱,好看已極。

如花好奇林子裏怎麼有這麼漂亮的衣裳,不知是不是無主之物,愈看愈喜歡,猶豫了一下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,觸手又輕又軟,像水一樣,心想若穿在自己身上一定很美。

念頭才起,雲肩和短裙竟已上身,大小長短正好,像是為自己量身剪裁

如花正自驚訝,前方傳來女子笑語之聲,循聲望去,兩名少女正穿林渡水、采花鬥草而來。二女身著寬大的冰紈絹衣,手持團扇,頭上盤著雙髻,眉不畫而翠,唇不點而紅,婷婷嬝嬝、團扇輕搖、足不點地,似乘清風而至,簡直是神仙一流的人物。

如花忙上前見禮道,在下青空如花,誤入仙境,請仙子海涵。

其中一名少女噗哧一笑,忙用扇子掩口笑道,”誤入

? 妳不是來這裏求東西的嗎? 怎麼連要去那兒都不知道?”

如花聽了心中一動,覺得二女話中有話,忙問道,”請問此地是不是鐵城山?”

另一名少女笑道,”是吧,妳說是就是。”

話才說完,恍惚之間,杏林忽隱,二女亦不知去向。如花見所在之處是一片黑色的沙灘,一座碩大無比的石殿矗立在沙灘後方,空中有數十面黑旗迎風招展,臘臘作響,旗畫滿惡鬼、骷髏、山精樹怪之像,擇人欲噬。

“青空如花! 青空如花!”忽聽見有人叫喊她的名字,聲音似從石殿方向傳來,便朝石殿走去。愈往前行,愈覺怪味撲鼻,空氣中有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血腥味。原來沙灘上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血池,正骨都骨都的冒著熱氣,四周蚊蠅成群、嗡嗡作響,池旁有一大群拳頭大小的油蟲,正在喝血。

如花一向最厭惡油蟲,在五仙門時還經常見到,還好幽微魔域異常乾淨,蚊蟲無全,此時乍見千百只油蟲在自己腳邊喝血,全身立馬起了雞皮疙瘩,恨不得將油蟲全部殺死。一念才起,油蟲身上突然起火,剎那之間燒的一只不剩,只剩滿地蟲屍,焦臭難聞,再搭上血腥之氣,聞之欲嘔。

如花三步並兩步跑進殿裏,才剛進門就聽到震耳欲聾的哭喊聲排山倒海而來,眼前現出一幅幅悲慘的景象,有如走馬燈: 至親重病撒手人寰,家人撫屍痛哭、哀慟欲絕;丈夫遠赴沙場,新婚妻子柔腸寸斷、泣不成聲;兵臨城下,小兒在逃難途中與父母失散,獨自在荒野中放聲大哭。

如花見殿中空蕩蕩的,連個鬼影子都沒有,何來哭聲?

她被吵的心煩意亂,偏偏愈往裏走,哭聲愈響,於是轉身尋原路離開。剛出殿門,竟發現自己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,面前是汪洋大海。岩石赤紅如血,海水漆黑如墨。海風嗚咽,傳來陣陣惡臭,海浪潮湧,拍打在岩石上激起漫天水花,但無論濺的多高都打不到身上,她驚覺身上的雲肩及短裙發出一片翠綠色的光華,浪花遠在幾十尺之外就被寶光擋住,近不得身。

如花驚喜交集,心想,”這身仙衣不但漂亮,還能辟水,不知還有那些妙用,真是好法寶!”

海邊風高浪急,天色暗的陰沈,空中有一團比山還大的黑雲正緩緩向海中移動,螺旋狀的雲團中電光閃閃、雷聲殷殷,所經之處海水倒飛,形成一條巨大的水柱。

正看著,如花不經意瞥見海水之中似有什麼東西隨波浮沈,定睛一看,原來是無數人體殘肢,有的手腳像被利刃砍斷,有的開膛破肚、腸子外露。還有幾顆人頭,眼睛突出,嘴巴張著老大,一看而知死前曾受到極大的驚嚇。

如花”哇”的一聲吐了出來。原來她看到水中漂來幾個嬰屍,還有手中抱著孩子的大肚女人,舌頭外吐,

口角流出黑血。

如花又吐又咳,頭疼的厲害。這時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之聲,把她嚇了一跳,好奇循聲望去,只見海上飄來一片木筏,上面躺了九個被紅綾包著的小娃娃,正哭鬧不停。那浪頭一個高過一個,拍打的木筏忽高忽低,隨時都可能翻覆。

如花見了便想下海救人,但自己不會游水,那有辦法助人,急的不得了。忽想到身上的仙衣不是能辟水嗎? 想了一想,於是捏著鼻子,縱身往下一跳,入水後果真浮在海面上,沒有下沈,心裏一高興,膽子也大了起來,便雙手亂扒,雙腿狂蹬,朝木筏遊去,片刻之後居然給她抓到木筏,連忙爬了上去,見到九娃唇紅齒白,細皮嫩肉吹彈可破,可愛極了,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奇的是,九娃看到她居然也不哭了,反而咯咯的笑了起來,樂的如花扮鬼臉,逗們玩樂,玩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自己還在海裏,得趕快把們救上岸才行。正巧木筏上有一根五、六尺長的木杖,上半截焦黑一片,像是被火燒過,於是一把撈起,當作槳劃,費了好大勁才靠岸。

等到如花將九娃全數抱上岸,眼前景象忽變,只見數傾綠油油的稻田,阡陌縱橫,農人忙著挑水除草,田間有白鷺鷥飛過,遠方青山半被雲霧遮掩,露出一角塔寺。

此時如花心中迷迷惘惘,如墮五里霧中,竟忘了先前海中救人之事,見前有鄉間小徑,便唱著山歌前行,過了竹橋,來到數間小小的農舍之前,紅泥矮牆圍出一個小小的院落,薔薇、月季攀爬其上,屋旁種了數棵高大的蜜望子,樹上結實纍纍,一顆顆金黃色的果實讓如花想起了童年時光。

記得小時候村中的蜜望子在夏末成熟時,自己總是第一個爬上樹頭採摘,又香又甜的滋味至今難忘。

“不知道這兒的蜜望子比起翠竹村的又如何?”正想著,“吱呀”一聲農舍的前門開處,走出一名頭戴草帽的白胡白須老者,後面跟著九個兩、三歲大的小娃娃,爭先恐後歡呼雀躍的拍手跑來,親熱的伸出小手要如花抱抱。老者向如花笑道,”我們這兒好久沒有客人來了,這些小鬼頭興奮的緊哩!不嫌簡陋就請進來坐坐。”

如花見老者笑容可掬、臉色紅潤,皮膚像嬰兒般滑嫩,雙眼炯炯有神,精光電射,一看就知絕非鄉下老農。

只見屋內陳設簡單,一張方桌和四張木椅,桌上放了一個粗陶茶壺和幾個茶杯,角落有一個大櫃子,牆上掛著斗笠、簑衣,地上堆著、三件農具,窗明几淨,典型農家風味。

如花進屋後,九娃依然跟前跟後,圍著她轉來轉去,伊呀亂叫。她見娃們長相各異,卻是一式裝扮:腰上圍著紅綾,上半身赤裸、頭上梳著沖天雙辮、光著白胖胖的小腳,皆是粉妝玉琢,可愛已極,忍不住逗弄玩耍起來,逗九娃嘻嘻哈哈,好不開心。

玩了一會兒,如花起身向老者施禮問道,”尚未請教老丈大名。”

老者呵呵笑道,”我的名字嗎? 好久沒有人問過我的名字了,記得從前別人都叫我吞魔童子。”

如花心想,”吞魔童子? 這是什麼怪名字!”老者瞇著眼睛對如花笑道,”妳一來就問我的名字,怎麼不自我介紹呢。哈哈。”

如花自覺失禮,忙道,晚輩青空如花,疏於禮數,

請老丈見諒。

如花此時最想知道自己有沒有來對地方,於是直接問道,”請問老丈此處可是鐵城山?”

吞魔童子笑道,“哈哈,又是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啦。隨妳怎麼叫,有人說這兒是紅魔峪,也有人稱之為萬魔殿,反正妳愛怎麼叫就怎麼叫,叫它天宮、地獄都行。在我眼裏,不過是一處平凡的小農村罷了。”

這時九娃不知從那裏抬出一支手杖。吞魔童子笑道,”這是小鬼們給妳的,快收下吧。”吞魔童子的聲音溫和動聽,令人如沐春風,每次說話未語先笑,聽在如花的耳中卻有一股帝王般的威嚴,叫人不得不從。

如花見手杖有幾分眼熟,想不起在那裏見過。那手杖比她高了半個頭,木質極為普通,上半截焦黑,有火燒過的痕跡,杖身上粗下細。杖頭像是一只鳥,隱約有頭有嘴。

如花接下手杖,剛握上去,杖上鳥頭便現出兩道紅光,有如兩只眼睛,跟著鳥嘴中有淡淡的彩煙冒出,過了一會兒才靜了下來。

如花猜想這可能是一件法寶,只是不知有何用處,連忙恭敬謝過。

吞魔童子彷彿看穿如花的心事,笑道,”這是古鳩杖,乃雷擊木所制,可是個好東西喔。相處久了就知道它的好處了。”

如花此行是為張三、李四求藥而來,目的未達,自己倒先得到不少好處,又是翠羽雲肩,又是古鳩杖,自覺慚愧,遂說出求藥救人之事。吞魔童子聽完哈哈一笑道,”這有何難,也值得妳大老遠來此,原來妳不是特意來看我們,而是來討救兵啊! ”說完對如花眨了眨眼睛,又笑。

當吞魔童子說到”來看我們”這幾個字時,娃們忽然歡呼跳躍,拍著小手跑來跑去,彷彿聽得懂話中之意。

如花忙道,”若得老丈贈藥救我兩位師兄,如花感激不盡,情願不要這根手杖。”

老者聽了哈哈大笑道,”妳倒大方。若是不遂妳所願

,倒顯的我小氣了。說完伸手往空中一抓,手上多了兩件事物,黑黝黝的,看不出個所以然。交給如花道,”將此物交給莫一濤,他自會處理,那裏非久留之地,妳自有妳的去處,無需寄人籬下。”

說完倒了兩杯茶,一杯遞給如花。說道,”我也累了,妳喝完茶就回去吧。”

此時地下的娃娃們顯得焦慮不安,伊伊呀呀的不知說些什麼,又跑來拉著如花的裙角,一付依依不捨的神氣。

吞魔童子笑道,”你們這些小鬼,這裏待膩啦? 想出去玩玩? 隨你們!那就跟著姐姐一道走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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