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第三十五   畏罪自殺

 

如花利用兩天的時間,沒日沒夜補足靈符。出禁後第一時間找全義打聽齊飛的安危,得到的消息是齊飛好像還在牢裏。

如花顧不得避嫌,直問道,”什麼叫好像,究竟是在還是不在?” 全義說他沒再送過飯,守衛說,這兩天沒見到齊飛下山。

如花這才稍微放心。

次日丁全召集如花和馮大吾,交待五日之後出發前往白石城。

如花趁機問他去白石城是走水路還是陸路。丁全冷冷的回道,”妳問這個幹嘛?”

如花道,”如果要坐船,我就得先去藥堂拿藥,因為我會暈船,不想誤了宗門的任務。”

馮大吾聽如花這麼說,忙道,”我沒坐過船,不曉得會不會暈船哪!”

丁全道,”那你們就先準備著好了,替我和戴長老也各拿兩份。”

在去藥堂的路上,如花對馮大吾道,”大師兄陰陽怪氣的,真討人厭! 大家一道去,問問也不行?”

馮大吾道,”他就是這個樣子。我已經問過師父了,是走水路。”

到了晚上,如花與小墨子見面。小墨子說他盯的很緊,前後山都不見有五仙門的人出去,齊飛八成還在牢裏。

如花忙說出全義打聽的結果。小墨子聽了道,”這是好事,表示齊雲同還在做最後的努力。”

不過,小墨子接下來說的話,卻讓如花心一沈。

小墨子說,為了要摸清楚去白石城的路線,他得離開三、四天,找出最適合逃走的地點,預做安排。

如花聽了急道,”你不是要幫我盯著山門嗎? 你走了怎麼辦?

小墨子道,”難道我去探路就不是幫妳?”

如花道,”我不是這個意思。我是說,你走了誰來幫齊飛? 萬一...”

小墨子道,”這我也想過,可我分身乏術啊! 幫他就幫不了妳,幫妳就幫不了他。五天之後妳就要去白石城,我這一去一回起碼也要三天,妳說呢? 救妳還是救他?”

如花不說話,也說不出話來。她希望兩個都救,可這辦不到啊! 她不想死,也不想齊飛死。“可註定只有一個能活,是我還是他?”

良久之後,如花默默的哭了。

小墨子見她淚流滿面,知道她已經做了一個最痛苦、最困難的選擇。

她含淚問小墨子,”丁全真的會追殺他嗎?”

小墨子看著如花,歎了口氣道,”妳去找齊雲同吧。看他有什麼辦法。”

如花走了之後,小墨子沒有立刻動身,等到第二天傍晚才離開霧影山,在夜空下朝著東方全力趕路。

如花找到齊雲同,只見這位平日談笑風生的堂主獨坐在昏暗的執事堂裏,一臉疲憊,彷彿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。

齊雲同告訴如花,能做的他都做了,盡人事,聽天命,這一切都是命。

如花聽齊雲同講話的聲音都啞了,想必連日辛苦難熬。她看見齊雲同面前桌上有一件紅色的長袍,上面有幾塊拳頭大小的紅黑色污點,像是已幹的血漬,心裏突突直跳,有一種不詳之感,便一把將袍子抓到自己跟前細看,卻見到袖口上繡了一條黑蛇,剎時轟去魂魄,眼前一黑,幾乎就要昏倒。她知道齊飛的袍子上繡的也是蛇。

呼了一口氣,如花顫聲問道,“這是他的袍子嗎?”

齊雲同竟抽搐的哭了起來,如花心頭一涼,難道齊飛已遭不測?

她急著問到底怎麼回事,齊雲同卻是搖頭不語,老淚縱橫。

片刻之後,齊雲同慢慢止住哭泣,看著桌上的燭火,對如花緩緩道,”齊飛是我弟弟的獨子,從小看著他長大,認字也是我教的,因自己未娶,一直視他如己出,後來因緣際會離鄉來到五仙門,幾年後弟弟和弟妹相繼去世,便接他上山就近照顧,沒想到竟是害了他。”說著又重新哭泣。

如花又追問道,”齊飛現在是不是還在牢裏? 我擔心他有生命危險,你得救他!”

齊雲同沒有回答,他看著如花道,”我讓飛兒離開執事堂,是不想他愈陷愈深,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,痛苦的是他自己,妳明白我的意思吧!”

接著又道,”我也明白紫雲兒不好侍候,但大隊長的曆練很重要,我希望飛能夠接我的位子。

如花不想聽這些,只想知道齊飛是否平安,急道,”齊堂主...”

齊雲同抬手打斷如花說話,繼續道,”妳聽我把話說完。飛兒的為人我清楚,他說沒有偷靈符,就一定不是他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!”

望著如花,齊雲同含淚道,”我不過是門主的一顆棋子,人微言輕。妳不一樣,上位指日可待。希望有朝一日能為飛兒平反,替他洗去畏罪自盡的汙名!”說完嚎啕大哭起來。

夜深人靜,昏暗的房間內只有”答答”的滴水聲,如花抱著一襲紅袍,像幽魂似的站在窗前,窗外暴雨如洗,將她全身打的溼透,她卻動也不動。

整整三天,如花沒有出房間一步,直到第四天她才打起精神去看小墨子回來了沒有。

當晚,小墨子終於回到五仙峰。他避過守衛,疾如飄風往後山奔去,眼見洞府已在前方五、六百尺之處,突然停住不動。只見他警覺的朝四周嗅了嗅,接著身旁一陣光影波動,人已憑空消失,與夜色融為一體。

他發現離開的這幾天,有陌生人來過此地。

靈獸族有著最敏銳的嗅覺,一只成年的靈獸可以分辨出超過萬種不同的氣味。小墨子立馬發現自己的家被踩點了,而且他的天賦神通告訴他,來者只有單獨一人、是個老男人、八十歲初頭的年紀,體型肥胖、毛髮濃密、喜啖狗肉、嗜酒,而且有風濕的毛病。

最關鍵的一點是,這個人的氣味是他所熟悉的,是他曾經近距離接觸過的人。由這些線索判斷,此人正是戴昊天,毫無疑問!

小墨子悄無聲息的跳上一顆枝葉茂盛的果樹,小心翼翼掩藏自己氣息和身形,幾尺外有一只夜鷹,正自顧自吃著剛獵來的山老鼠,絲毫沒有留意到小墨子的存在。

心念一動,小墨子的祖傳法寶闍黎珠靜靜的飄在胸前,琥珀色的光華已被掩住。他心念再動,一圈看不到、聽不見的波動從珠上向四面八方擴散。那只夜鷹警覺的昂起頭來左右張望,接著又低頭咬下一塊血淋淋的鼠肉吞入腹中。

這是小墨子祖傳的搜形法術,半晌之後,確定附近沒有人埋伏,他才收起闍黎珠,輕飄飄的飛身下樹,往洞府移動。

小墨子的洞府位在一座危崖的山壁中央,上下無路可通,除了飛鳥,只有身懷絕頂輕功和飛行絕跡的高人才能一探其奧。

飛身到了洞門口,小墨子呼出一口靈氣,他面前一排開著紫色小花的藤蔓,忽往兩旁移開,現出一個圓形的石門。

小墨子松了一口氣,自言自語道,”嗯! 禁制完好如初,沒人來過!” 隨即伸手在門上按了按,石門倏地消失,洞中透出柔和的黃光。他閃身入內,石門又重新合上。

進洞之後,小墨子快速收拾應用之物,隨即行法將洞府封閉,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山洞。小墨子知道此處已不可再待,當下以最快的速度連夜搬家。

俗語說,”狡兔三窟”,靈猿亦不遑多讓。在五仙峰後山這兩年,小墨子早已找好多處安身之地,隨時可換可撤。

自從他七十歲起與奶奶搬出墨猿族聖地--首丘山之後,搬家次數之多,十個手指都不夠數。有一次為了逃避敵人追殺,奶奶甚至帶著他在一日之中連換三個住處。如花曾經住過的北蠻山絕頂洞府,是他與奶奶共度的最後一個,也是住的最久的家。

為了讓如花知道自己換了地方,小墨子留下只有他們兩人才懂得的暗號。果然,不久他就收到如花的傳信,於是前往約定之地將如花帶到新家。

 

 

十六  離別

 

話說小墨子回到五仙峰,將如花帶到他的新家。一進門,如花便將齊雲同對她說的話和盤托出。小墨子看著如花蒼白如雪的臉,輕聲問道,”妳還好吧?”

如花堅定的道,”我想過了,這次一定要逃走,將來才能為齊飛報仇。丁全、紫雲兒、戴昊天,一個都不能放過。”

小墨子道,”好、很好!我都安排好了,也畫了一張地圖,逃走的機會很大。”

小墨子的新家位在地底深處,三層圓形石室,中間有天井貫通,房間上五下三,洞頂鑲嵌了三十六片車輪大小的明鏡,現出日月星辰、山川大地、田園阡陌、房舍人家、街市喧鬧、商賈叫賣等景象。

如花對小墨子找洞府的本事讚不絕口,尤其對屋頂的明鏡特別感興趣。

小墨子驕傲的道,”三十六面鏡子可隨心照見方圓百里內的一草一木,若是戴昊天找上門來,我一早就能看見。”

如花忙道,”你說戴昊天去過你的舊家,他是怎麼找到你的?”

小墨子道,”其實他並沒有找到我,但肯定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,所以我立馬就搬家啦! 來,我們到上層坐,拿地圖給妳。”

如花見天井中央虛浮著一個十尺大小的紅色水晶圓盤,能隨心念升降。小墨子解釋,洞府的舊主人原是一位前輩靈狐,得道飛升後將此處留給有緣的靈獸,荒置了數百年,恰巧被他找到,還得到靈狐留下的丹藥。

到了上層,小墨子拿出地圖道,”這是我畫的一張簡易地圖,明天你們出了霧影山萬蟲穀後往東行,沿著燦坨江北上,到了眉郿渡口下船轉山路,穿過崩雲嶺後上白石城,雖然崩雲嶺地形險惡,山上的原始林終年雲封霧鎖極易迷路,但你們不會禦空飛行,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。

說到這裏,小墨子臉上閃過一個鄙夷的神情。

如花知道小墨子一向瞧不起五仙門,常嘲笑他們連飛行都不會,見他說到一半又來這套,忙道,”好啦,繼續說吧!”

小墨子又道,”這條路的好處是不會經過凡人城鎮,行動隱密。”

他指著地圖道,”妳看,前面都在坐船,除非妳變成魚,否則無處可逃,不過到了崩雲嶺,可就有戲了!”

如花知道說到正題上了,忙聚精會神仔細聽。

小墨子指著地圖右上角一處道,”這個地方叫月牙坡

,是妳逃走的唯一機會。

如花忙道,”怎麼說?”

小墨子道,月牙坡在千尋斷崖之上,下臨無地,只有一道黃沙滾滾的急流,水深不見底,妙的是斷崖底部臨水之處有一地底溶洞,內部如棋盤蛛網,只要躲在裏面,除非是大羅金仙,以戴昊天那點道行,休想找到妳。

如花好不興奮,轉念一想,又問道,”那我要怎麼從月牙坡躲進溶洞裏? 難道我就不會迷路出不來?”

小墨子故作神秘狀,笑道,”我要妳投江!”

如花急道,”你瘋啦? 要我跳下去?”

小墨子道,”然也!”,”只要算準時間,我自會在下面接應,帶妳入洞,至於怎麼出來,本少爺當然有辦法!”

雖然小墨子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,如花心裏還是毛毛的,便道,”萬一你有個閃失,我豈非要粉身碎骨?怎麼替齊飛報仇?”

小墨子笑道,”反正妳的小命是我救的,而且好像還不只一次,若是摔死了,就當是還給我好了,嘿嘿!”

如花氣的啐道,”人命關天,你也開玩笑。你才摔死呢!”

小墨子又道,”如果妳不想投江也行,那我們就這樣...” 說著比了一個殺頭的動作。

如花看著小墨子,見他沒有把話講完,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。腦筋一轉,突然雙眼張著老大問道,”你是說先下手為強,把戴昊天給殺了?”

小墨子點頭道,”這是下下策,但不能不先做最壞的打算。”

如花叫道,”你瘋啦? 那不是自找死路嗎? 我那殺的了他!”

如花一時方寸大亂,她沒有料到小墨子居然會提出如此可怕的建議。一想到有可能和馮大吾拚命,就不寒而懍。”忙道,”不行! 不行! 這個主意不好,太冒險了。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!”

小墨子笑道,”妳太小看我啦!”

如花急的兩手猛搖,”不行!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
小墨子聳聳肩,一翻白眼道,”隨妳,妳想死誰也攔不住。”

如花愈聽愈恐怖,滿腦子都是我殺你、你殺我的念頭。隨即深呼吸了一口氣,讓自己平靜下來,接著問小墨子,”你殺過人嗎?”

小墨子笑了笑道,”妳別忘了,我活了兩百年,妳覺得呢?”

如花立馬後悔問這個問題,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,更不敢想像小墨子是殺人兇手。

小墨子接著道,”在我們靈獸界裏,弱肉強食、適者生存的法則,可比人族界要殘酷多了。靈獸尚未通靈之前,就是你們口中說的野獸、畜牲。既然是野獸,不就是我吃你、你吃我嗎? 何況你們人類也吃動物的肉,不是嗎? ”

如花急道,”我不是這個意思!”

小墨子笑道,”無所謂,這是妳遲早要碰到的。早殺

、晚殺,不都是殺? 修真界沒有弱者,只有強者,因為弱者都死了。”

如花看著地圖出神,突然問道,”逃跑在月牙坡,擊殺戴昊天的地方在那兒?”

小墨子笑道,”疑! 妳不是才說不願殺人嗎? 問這個做啥?”

如花頓了一下道,”隨便問問罷了!”

小墨子道,”我盤算過了,要我同時對付三、四個人

,勝算不大,而且妳不濟事,幫不到我,所以殺人計畫,放棄!”

聽小墨子這麼說,如花突然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。

她雖然不願與馮大吾拼命,但一想到殺丁全為齊飛報仇,就血脈賁張,痛快的不得了。

小墨子似乎發覺如花的情緒變化,於是問道,”這不正是妳所想要的嗎?”

如花連忙收斂心神道,”是...是啊,我也覺得殺人太冒險,放棄最好。”

次日清早,如花在食堂用過簡單的早飯後,就到符閣將靈符和毒藥、解毒藥等”貨物”搬到廣場上。她在同行的三名弟子中輩分最低,這種苦力自然落到她頭上。

此時晨曦初上,為五仙門前山披上一層金色的薄紗。時值初秋,廣場上的楓葉紅艷艷的隨風輕輕擺動,如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石凳上,看著這個待了兩年的地方,心想,馬上就要離開五仙門了,此行不是逃出生天,就是被戴昊天殺掉。

她回想初上五仙門,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齊飛。兩人初次說話就在眼前的廣場。

“我是執事堂的弟子齊飛。”

“我是青空如花,見過齊師兄!”

兩年前那個聽到自己喊他師兄,羞的兩耳發紅的人,如今天人永隔,遺憾的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,只有一方長袍和一張引火符做為想念。如花愈想心愈痛。

“師妹這麼早就在這兒等著哪。喲!東西都搬出來啦! 師妹真勤快。呵呵! ”馮大吾邊走邊笑道,將如花拉回現實中來。

如花報以一個硬擠出來的微笑。心道,”假猩猩! 我不搬,難道你搬不成!”

一會兒戴昊天和丁全也來了。兩人已換上尋常行腳商賈的裝束。如花覺得戴昊天的扮相實在可笑,身穿青色的綿衣,像綁粽子似的,頭上戴斗笠,偏偏手上還拿著一把摺扇,活像一個腦滿腸肥的奸商。

丁全仍是一張陰森臉,搭上一件半舊的襖子,拱肩縮背,十足的猥瑣,與清晨的陽光極不協調。她和馮大吾自然也已穿上平民的衣服。

丁全吩咐馮大吾和如花將貨物分成三分,他自己負責帶毒性最強的藥物,剩下的靈符和藥品由如花和馮大吾分擔。

據如花私下計算,五仙門這次準備了近一千張高、中、初階靈符和一百多瓶毒藥和解藥,價值不菲,換得的銀錢夠五仙門上上下下半年的開銷,所以戴昊天得親自押陣。

如花從小聽阿爹講過江湖上保鏢的故事。她偷偷告訴馮大吾,”我們這趟走的是暗鏢,師父就是總鏢頭,也叫大夥計,大師兄是鏢師,我們倆兒只能算趟子手。希望路上平安,不要碰上強盜打劫。”

馮大吾第一次聽到保鏢這個行業,覺得挺新鮮,低聲笑道,”放心好了,有戴總鏢頭在,土匪強盜來一個,死一個!”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王爺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